从东京到洛杉矶要飞十几个小时,宫城良田一上飞机就开始睡觉。他穿了一件勉强过臀的紧身连衣裙,戴了一顶浅金色落肩假发。安检人员当时坐在窗口捏着他的身份证一脸懵,眼睛在上面和他之间反复逡巡。周围人窃窃私语地猜测着他的性别:肩膀那么宽,小腿那么壮,手背连着小臂还有明显的青筋——但其实他既不是男也不是女,或者说,既是男,又是女。他穿裙子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异装癖,而是他的两腿中间,长了一个逼。

    九岁以前,宫城良田是个普通的“女孩”。宗太叫他“妹妹”,安娜叫他“姐姐”。没人发现他的生殖器有异常。直到宗太遭遇海难,熏带着他和安娜离开冲绳前往神奈川。入学的一次身体检查中,他才被医院迟迟确诊。

    检查结果显示,他的性腺同时存在着睾丸和卵巢,属真两性畸形。两片大阴唇之间的两个裂口分别是阴道和尿道,尿道上方看似是比较大的阴蒂部分则是他细小的阴茎。

    医生的建议是尽早做手术,他的生殖器官发育完整,做男孩还是做女孩,可以全凭个人意愿。但是宫城却干脆地拒绝了手术。熏问他:为什么?他也不答,只是沉默的、坚定的摇头。

    九岁的小孩尚且雌雄难辨。现在不做,第二性征的发育具体就要看激素分泌,将来根据哪一种占了上风再做决定也不迟——后来,宫城的外貌特征逐渐展露男性倾向。长出喉结,声音愈发低沉,肩膀宽阔,乳房平坦,肱二头肌和阴茎一起膨胀。他由此顺理成章地向熏宣布自己打算做一个男生了。但在熏问他“要不要做手术”的时候,他却再次表示了拒绝。

    熏没有多过问,几乎是放任地尊重着他的决定。升入湘北后,宫城良田正式更改了社会属性。虽然做男生也不妨碍他热衷于打扮.....但欲望这东西,越是打压,越是如草木植物不断生长。他对裙子的向往可以说是与日俱增。

    露肤度高的紧身裙是宫城最爱的款式。他有很多假发,会根据不同的裙子精挑细选。高跟鞋不好走,通常会选择穿厚底。长筒袜丝袜吊带袜也是应有尽有。

    衣柜里男装和女装的比例各占一半,女装上身的机会却实在不太多。熏对此的态度始终讳莫如深,倒也应允了他在保守秘密的同时,偶尔去到生活范围以外透透气。于是宫城得以穿上女装,趁着周末乘坐电车跑到偏僻陌生的地方漫无目的压马路。或干脆找个草坪一躺,什么都不做,只是以女性形象重新堂堂正正地袒露在阳光下。

    包括去往美国的路上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旁若无人的照镜子,自拍,然后睡觉。但在飞机起飞后,接连发生的两件事却让他始料未及。

    其中一件是他突然来了月经。另外一件,是他遇到了自己的性幻想对象——

    甚至就坐在他旁边。

    宫城的生理期一直不太稳定。有时一个月来一次、两次,有时三个月乃至半年都不来。万幸的是,考虑到旅途漫长,有备无患,他塞了一片卫生巾在缝有刺猬贴布的随身背包。摸摸屁股确认裙子是干的,摘下眼罩,站起身。一边低头将蹭到齐逼的裙尾往下拉一边说了声“借过”......然后,他就看到了泽北荣治酣睡的脸。

    ——说起对泽北荣治的感情,宫城是有一个可追溯的变化过程的。一开始,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响亮的名字,一个最强的代名词。他和流川在篮球馆看着那张宣传海报感叹:原来日本第一高中生是长这样子。竖起食指,口唇微张,似乎一切都尽在他掌握。他们俩默契地想着:神气什么啊?马上打败你!一人给海报来了一拳。他说真想看看这家伙吃瘪的样子。接着,湘北和山王便在赛场上相遇。

    海报上的一帧具象成一个真实的人。动态比静态更帅、更嚣张。宫城本能的,被那张清秀的脸和意气风发的身影夺去了双眼。趁着休息间隙,时刻注意着泽北的一举一动。

    嘭嘭乱跳的心脏藏在剧烈运动的掩盖下,他没能及时意识到,这跳动的意义还包含着另一种。直到某次躺上床,伴着躁动的欲望将手一如既往探下去,突然想起泽北在防守自己时紧紧贴上来的身体——结实的胸膛,向上张开的手臂,向下盯住的眼。他甚至恍惚记得泽北左边肩膀上有一片小小的淤青,包括碰撞间摩擦的响动,将汗水抹在彼此皮肤的触感.....

    宫城原本以为自己是只喜欢女生的。他唯一真心喜欢过的是彩子。奇怪的是,他对彩子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。总觉得光着屁股想到人家特别冒犯,一想到就阳痿,就淫水干涸,就恨不得朝空气磕两个响头。但在全国大赛之后,他却对泽北荣治循循展开了长达两个月的想入非非。

    他怎么也没想到,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和泽北再次相遇——带着假发,穿着裙子,裙子里的逼还在流血。由于过度震惊,他站在那足足愣了五秒。好死不死,飞机在这时突然产生了颠簸。

    宫城一个踉跄,上半身一折,直接栽到泽北身上。惊慌间扑腾着踩了他一脚也顾不得道歉,连滚带爬地冲进几步之遥的厕所。

    镜中映出他仓皇狼狈的脸。假发歪了,裙子又窜上去,内裤中段全部湿透。与此同时,外面响起了通知广播,空姐用不含情感起伏的声音播报着飞机遭遇气流,洗手间暂时关闭,请大家在座位上坐好等等.....于是他就这么半被迫、半自愿的被关了起来。这个狭窄逼仄的密闭空间,就像是一个命运的小盒,而他被装在其中,不知正被哪个顽劣之神把玩在手。